第286章 撒撒水啦!(1 / 1)

唯利是圖 努努克魯魯 2562 字 8小時前

日頭西沉,院子裡拉出長長的暗影。

開飯的鐘點到了,蘇陽跟著馬學武一前一後踱出昏暗的屋裡

天井裡煙氣騰騰,夥房的大灶上架著口直徑半米的大鐵鍋,裡頭燉著混了土豆塊和紅蘿卜疙瘩的白菜,飄著幾星油花。

這裡的師傅們,住得近的就回自己家了。

剩下一些家遠的,或者來這裡求藝的,就蹲在院牆根的青石條上,捧著粗瓷大海碗,手裡攥著饢餅,就著昏黃的燈光掰一塊泡進菜湯裡,吃的很香。

馬學武領著蘇陽到夥房窗口,也沒有什麼開小灶。

掌勺的是個老幫工,木勺往鍋裡深深一舀,湯湯水水地倒進搪瓷缸裡。竹筐裡壘著一摞摞厚實的饢餅,散發著麥麵經爐火烘烤後的焦香。

“馬師傅,今天饢餅管夠!”老幫工衝馬學五咧嘴一笑,對蘇陽又說道:“力氣活兒,肚子裡有食就行,甭講究!”

“行,來兩個饢餅。”蘇陽早就餓了。

飯後,馬學五便回去休息了。

蘇陽跟著大師兄王木生往後院溜達。

這抱石軒是老底子的三進大院,雖有些破敗,但是人氣很足,到處都堆滿了玉石料子,後院也住的滿滿當當。

蘇陽跟王木生住在一個房間,睡前聊了半天才堪堪入睡。

到了第二天。

天剛擦亮,蘇陽就躡手躡腳爬起來。他悄沒聲地出了抱石軒,從空間裡將那批黃口料嘩啦啦抖落出來。

大小有三十幾塊。

找著個丟在牆角的地板車,吭哧吭哧地把這一百多公斤的石頭堆了上去,碼得小山一樣,拿條舊麻繩草草攬了幾道。他拉著一顛一顛地蹭回抱石軒的後院。

王木生正端著個掉了瓷的搪瓷缸蹲在門口刷牙,見蘇陽拖著這麼一大車灰黃色的石頭進來。

不由的楞了一下,隨後抹了把嘴,湊過來細看:“老天爺,蘇陽師弟,大清早打哪兒倒騰來這麼多.....黃口料?”

他隨手拎起一塊看了看,石質普通得很。

“木生師兄,得麻煩您個事。”他拍了拍車上的石頭,說道:“得請幾位手上活兒最穩當、最細發的老師傅親自上手,單獨分開來拾掇。不求快,隻求精,慢工出細活嘛。”

王木生眉頭擰成了疙瘩,一臉難以置信。

他圍著車子又轉了一圈,撿起兩塊石頭互相敲了敲:

“師弟,不是我駁你麵兒,這黃口料,放咱庫裡頭那都是給新徒弟練手、磨基本功的玩意兒,不值當工錢!你讓鐘師傅他們那幾個來弄這個?那不是....那不是糟踐人手藝嘛?”

他話說得小心翼翼,畢竟眼前這位是師傅親點的接班人。

雖說是打磨基本功的玩意,但抱石軒出品也是相當不錯的。老師傅這種熟練工出馬,則是抱石軒的招牌了,會按照石料的形狀材質,以形化意,作品帶有思想。

蘇陽早料到他會這麼說,嘿嘿一笑,壓低了點聲音。

“師兄,現在嘛,行情是賤。可我敢拍胸脯打包票,過不了多久,這玩意兒指定能竄起來!咱這叫.....囤貨居奇!”

“當真嗎?”

“當真!”蘇陽神秘兮兮的笑笑:“你就信我一次,這東西以後肯定會升值的。”

王木生又拿起一塊翻來覆去地看,日光斜照下,石頭的黃不拉幾也沒啥變化,實在看不出能“竄”起來的潛質。

黃玉在玉行本就不是頂尖貨,這低一等的黃口料還能咋樣?

可師傅馬學武不止一次叨叨過:蘇陽這小子,眼珠子是鑲了金的,賊亮!看他這些年折騰棉花、倒騰東西,幾時摔過跟頭?一路走來都是順風順水,此人身帶鴻運。師傅交代過,要他平時多聽聽蘇陽的意見。

“....行吧!”

王木生把石頭“咣當”一聲扔回車鬥裡,搓了搓掌心裡的粗繭:“既然師弟你這麼肯定,師兄信你這一回!等會我就把趙師傅、鐘師傅安排上,這塊料子單開個工位,當細料伺候!保證給你拾掇得明明白白,不糟踐一塊!”

“行嘞。”

兩位頭發花白、戴著厚厚的老花鏡的師傅一前一後踱了過來,約莫五十開外,都是抱石軒的老人兒了,沒二十年也有十五六年的光景釘在這方寸之間。

這二位是抱石軒的“鎮店柱石”,手上都捏著壓箱底的絕活兒。

尋常隻接手兩種活計:

一是貴客點著名要的私人訂製,二是那些價值連城、旁人不敢輕易下刀的老坑籽料、羊脂璞玉。

那種滿大街都有的“大路貨”、“行活兒”,壓根入不了他們的眼——沒那個精氣神兒去耗,也磨不出成就感。

行裡有句老話:三年磨石頭,五年雕粗坯,十年才敢說摸到玉魂的邊兒。

意思就是,學徒頭三年,能老老實實把雜石磨光滑就不錯了;

練到第五年,才有資格在普通玉石上開鑿出個粗胚;

沒有十年的水磨工夫浸潤心性、練活手感,那雕出來的東西不過是個物件,充其量精致,卻少了生氣和魂靈,更彆提把自己的心意融進去了。

打頭那位就是老鐘師傅,身形瘦高,微微佝僂,穿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,扣子一絲不苟地係到頂,像個舊時的老學究。

到了他們這把年紀,名啊利啊,早已是爐灰裡的死火,激不起半點火星。

支撐他們的,就是那份對好玉、好工的純粹念想。

至於抱石軒這鋪子將來誰當家主事,誰說了算。嘿,關起門來過日子,橫豎都是乾活兒吃飯,他們並不太上心。

唯一在乎的就是,覺著眼前這年輕的巴郎子蘇陽,根子淺、歲數小,怕是不懂玉石裡頭的乾坤和匠人心裡的氣節。彆回頭剛坐正了位子,就指手畫腳,逼著他們糟踐好料子,或者為迎合什麼市麵歪風,去砸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和手藝人的臉麵。

讓一代玉雕大師,聽憑一個毛頭小子的“指揮棒”轉悠?

這事兒光想想,骨頭縫裡就透出股不痛快!

“老鐘師傅,”王木生搓著手,小心地引著兩位老師傅看向那一車石頭,“蘇陽師弟....想勞煩二位看看這批料子,”

他指了指地板車上堆得滿滿當當的黃口料:““=您琢磨個法子,給拾掇一下,慢工慢活兒就行。”

老鐘師傅沒搭話,背著手踱到車旁,慢騰騰地蹲下。

他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指,拈起一塊料子湊到厚鏡片下瞧了瞧,喉嚨裡低低地“唔”了一聲,心卻直往下沉。

真是怕啥來啥!

這攤子還沒正式交到姓蘇的小子手裡呢,使喚人的路子倒是已經學得像模像樣了?上來就點他們這倆老骨頭來伺候這些黃口糙料?老鐘師傅在心裡重重歎了口濁氣。

他撩起眼皮,目光穿過老花鏡厚厚的鏡片,落在蘇陽臉上。話也捏得客氣,帶著不溫不火的調調:

“巴郎子,要弄自然也是能弄的嘛。正經算起來,這些料子也是黃口料裡拔尖的那一撮了。”

隨後他話鋒一轉。

“不過嘛,就為這些石頭上咱們這全套細活,恐怕不妥吧?咱抱石軒的工錢,你是曉得的。這種小籽料弄一件,單是工費就得往大幾百上千數裡走。你再看這料子本身,能值回咱們的工本費不?就怕‘賺了吆喝蝕了米’,不值當啊!”

蘇陽笑了笑,心中了然。

抱石軒這塊招牌,在西北玉行裡是響當當的金字號!

老鐘師傅他們幾個,那都是掌刀幾十年、能化腐朽為神奇的玉癡妙手,手指頭上撚過的籽料怕是比有些玉鋪子的庫存還多。

他們的手藝,稀罕!金貴!不是集市邊兒上支個小攤、十塊錢刻個生肖的零工碎匠能比的!

隻有遇上羊脂白玉那樣的上等璞玉,才值得請動這幾位老神仙操刀動“細工”,那叫珠聯璧合,值回票價。

眼前這一堆灰頭土臉的黃口料?

讓幾位大師傅耗上“精工”的水磨工夫?那是拿金鋤頭刨山藥蛋,暴殄天物還虧掉底褲!

這黃口料滿打滿算也就幾百塊的玩意兒。

沒點羊脂白玉打底的本錢,哪個冤大頭會巴巴地把料子往抱石軒送,要求精工?抱石軒自己收進來的上等貨色,那也都是得交給這幾位經驗老道、手上帶神的老師傅才放心的。

王木生在一旁也不好說什麼,他們的工錢是抱石軒發的,如果看在他掌舵人的份上,執意讓他們去做,這個損失抱石軒可以承擔。

一兩次的可以,但是以後都要這麼搞,那抱石軒就承擔不起了,而且老師傅們也會有意見了。

武林高手練的是殺人技,總不能老打養生拳吧。

“我看這樣吧,這批料子,算我自個兒私下的玩意兒,跟咱抱石軒的公賬沒關係!就當我私人請托幾位老師傅,按我的意思來拾掇拾掇。工錢嘛,該多少照付,一分不落!”

既然這樣說,那蘇陽就是他們的客戶。

客戶提出的要求,哪怕是個大理石,他們也得去做。

蘇陽咧開嘴,露出一口齊整的白牙,笑嘻嘻地往旁邊一塊卸貨用的青石墩子上一坐:“老鐘師傅啊,甭多想!您就放開手腳,把這料子當羊脂白伺候!錢的事兒您不用愁,隻管動手就成!這樣可好?”

老鐘師傅和旁邊另一位老師傅互相瞄了一眼,眼神裡飛快地交換了幾絲無奈和釋然。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人家自掏腰包當冤大頭,他們就是個掙工錢的匠人,攔不住。還能咋辦?

“巴郎子,醜話說在前頭哦,這工錢呢,該咋算咱咋算,你掏錢我出力,天經地義。可等這些活兒做完,要是連工帶料全砸手裡,換不回仨瓜倆棗.....你可不能念叨我們老家夥沒給你提過醒哈。”

“放心吧,我還要感謝你們呢。”蘇陽得意的站起身來:“正好這兩天我也沒事,可以跟你們一起加工,也順便跟你們學習一下經驗。”

老鐘師傅臉上的皺紋抖了抖,擠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:“學啥學!論手上那把刀的狠勁兒和巧勁兒,你這後生可是青出於藍咯!我們這幫老東西,不過是仗著多吃了幾年鹹鹽,多摸了幾塊石頭,混個年紀大資格老的虛名罷了。”

他扭頭朝旁邊看熱鬨的幾個巴郎子揮手。

“都愣著當石柱子?搬!”

說乾就乾。

蘇陽在這裡吃過早飯,就跟著大夥去了工作間,從陳列櫃上挑選了幾把趁手的刻刀,來到了工位上。

沒過多久,附近的幾個人就圍了過來。

已經很長時間沒見蘇陽動刀了。

上次是玉器修複,讓大家記憶猶新。

總之,每次動刀都會給他們帶來驚喜。

所以大家一看蘇陽拿起刻刀,就已經緩緩的湊了過來,跟在身後看著他。

現在他又是抱石軒的未來主人,免不了受到大家注視,有幾個眼尖的巴郎子已經開始給蘇陽倒好了茶水,擰上蓋子,殷勤的送到跟前。

工位上另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師傅身旁,也漸漸圍上了些人。表麵上是各自安靜地工作,空氣中卻仿佛彌漫著一股無聲的較量氣息。

蘇陽手持玉料,雕刻大師在腦海中默默開啟,在係統的幫助下,將這塊料子的雕刻方案呈現出來。

福至心靈。

蘇陽凝神靜氣,將玉料握於掌中。如同心念交彙,一股奇異的力量貫穿全身,手中的刻刀仿佛與生俱來的延伸,嫻熟無比的技法灌注其間。他將石料固定妥當,刻刀在手,手腕輕抖,刀尖便流暢地左右橫劃開來。

大家看著他熟練的動作,不由得咂咂舌,這種不經思索,直接直接抱石就乾的態度,讓大多數人自愧不如。

王木生也沒有阻止大家,就讓大家在身後看著,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觀摩學習。

經過一上午的雕刻,大家夥腿都站麻了,也不願意挪地方。

因為蘇陽的刀法實在是沒見過,雖說是圓雕手法,但卻不是按步就班的雕刻。

明為圓雕,行刀卻全然不拘泥於定式。

尋常雕琢,如同素描,需先勾勒輪廓,再層層鋪疊,最後才能呈現出光影虛實。

蘇陽卻是左一刀,右一刀,乍看之下隨心所欲,毫無章法,但其刀鋒軌跡,竟如潑墨狂草,筆走龍蛇,看似恣肆奔放,卻又蘊藏著化繁為簡的書道真諦。

當最終的雛形在刀鋒漸歇中隱現,那效果卻是格外出彩。

到了午飯的時候,蘇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粉塵,被尿憋了半天,趕緊去了一趟茅廁。

大家往身後看去,隻見一隻通體明黃的飛鳥,正從殘留的石屑中探出頭來,姿態靈動,栩栩如生。

“不會吧,這一個上午就...就完成了?”

“好像是,隻不過還沒有拋光,打一個鐲子恐怕也得倆小時吧,這怎麼會這麼快?”

大家互相議論,回想起來,剛才那一幕還熱乎著呢。蘇陽就擱在這,一刀一鑿,石屑飛濺。那動靜,那架勢,作不得半點假。

正議論著,老鐘師傅背著手,也踱了過來。他沒急著看鳥,從兜裡掏出塊手帕,慢條斯理地擦掉手上的石粉灰,這才俯下身,小心翼翼地把那隻小鳥捧了起來。

不由得嘖嘖嘴:“好嘛!這黃鳥展翅,欲要俯衝下沉,翅膀在風中淩亂,細節刻畫的也十分細致。”

“真是一個好鳥!”

“是啊,一個上午就能做出這作品,我老頭子算是服了。”

原本抱石軒的幾個老師傅,生怕鋪子易住之後,讓一個沒經驗的人指手畫腳,現在看來,蘇陽所展示出的功底,他們無人能比。

要說上次的“錦鯉戲水”有假借光線的取巧嫌疑。

再上回的鬼斧神工般修複,也有人酸溜溜地說碰上了好運氣,裂得“恰好”。

可這回呢?

一塊再普通不過的黃口糙料!

沒有半分取巧的地方!

沒借光!沒借色!就是靠著最簡單也最難的刀尖功夫。

一刀,再一刀,硬生生靠著揮刀落點的精準和力道控製,把它堆砌了起來!

這玩意,叫實打實的“硬橋硬馬”。

蘇陽攏共四次亮本事,一回比一回硬氣,把這群乾了一輩子玉石的老把式那點壓箱底的驕傲,一點點給削沒了。

彆說比肩了,那感覺就像練了一輩子莊稼把式的人,抬頭忽然看見了南天門的仙鶴,才知道自己蹦躂得再高也夠不著那門檻兒。

等蘇陽撒完尿回來的時候,大家都看著自己。

蘇陽下意識的看著自己的褲襠,憨憨一笑:“不好意思,撒撒水啦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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