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9章 迎親(1 / 1)

迎親的時候確實很順利。

但是進入薑府,眾人看到花廳的場景,都為之一震。

廳堂正中最顯眼處,供著一方烏木長案,上麵整整齊齊擺放著幾塊牌位——那是薑儀戰死沙場的父兄們。

廳堂裡沒有太多脂粉釵環的喧鬨,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著舊日戰袍、腰挎佩刀的漢子。

他們大多已三四十歲,甚至不少人鬢角染霜,麵容被風霜刻下深深的溝壑,眼神卻依舊銳利如鷹。

他們是跟隨薑家老將軍出生入死的部將親兵,是看著薑儀從小丫頭長成今日這身披嫁衣模樣的叔伯長輩。

此刻,他們沉默地分列兩廂,如同兩排沉默的礁石。

薑儀穿著一身火紅的嫁衣,立在正中,她頭上沒有蓋紅蓋頭,一張明豔照人的臉毫無遮掩地顯露出來。

眉如遠山,目若寒星,紅唇緊抿,不見尋常新嫁娘的羞怯,隻有一股磐石般的沉靜。

薑權眼圈通紅,站在她身旁。

蕭晏見狀,對一起來的眾人道:“我們先拜祭過薑老將軍。”

無論何時,見到英靈牌位,沒有不拜的道理。

薑儀示意人上香。

蕭晏帶著眾人祭拜過。

“姐姐,”薑權喊了薑儀一聲,聲音不自覺就哽咽了。

“薑家的門楣,”薑儀的聲音帶著金石般的鏗鏘,目光掃過父親和兄長的靈位,再落回弟弟臉上,“父兄用血染過,用命鑄過。今日我出嫁,是換一種方式守著它。而你——”

她的手指用力,幾乎要嵌進弟弟的肩骨,“是薑家如今唯一的男丁!你得給我立住了!”

“好!”薑權重重點頭。

薑儀頓了頓,目光掃過廳堂兩側那些沉默的、目光灼灼的老部下們,聲音陡然拔高:

“這滿堂的叔伯,都是跟著父兄從屍山血海裡滾出來的!他們是薑家的根基,是薑家的膽魄!你敬他們,如敬父兄!遇事不決,多問!遇難不退,同當!守好家業,讓父兄在天上看著,我薑家,倒不了!”

“大小姐放心!”一個須發皆白、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老將猛地踏前一步,聲音洪亮如鐘,“隻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在,必當竭儘全力,輔佐小公子!”

“定當竭儘全力,輔佐小公子!”眾人附和,誓言如山呼海嘯。

在場之人,無不動容。

雲庭也深受感動。

他第一次意識到,其實死亡並沒有那麼可怕。

人這輩子,做過的事情,總會有人記住。

薑儀父兄在天有靈,看到這樣的場景,也會欣慰的。

薑儀整理了一下嫁衣的衣襟,對著滿堂這些看著她長大、護著她父兄、此刻又將成為她弟弟依靠的老部下們,跪下行大禮,一字一頓道:“今日薑儀拜彆父兄,拜彆諸位叔伯。薑儀雖嫁人,但永遠都是薑家人。薑家有難,薑儀萬死不辭。”

五公子見狀,上前和她並排而跪,“多謝各位叔伯多年照拂,周某雖孱弱,然餘生願與薑儀,同生死,共進退,還請各位叔伯放心。”

“好!”雲庭激動地大喊,“周大人,你是個爺們。行了行了,咱們該出門了,彆耽誤了吉時。”

再不走,他都得哭出來了。

這情景,怎麼那麼好哭呢!

薑權把薑儀背進了花轎中。

轎簾落下,隔斷了內外兩個世界。

花轎被穩穩抬起。

轎外,震耳欲聾的喜樂再次拔高了一個調門,鞭炮劈啪炸響,紅屑紛飛。

薑權看著花轎離開,終於忍不住,淚水洶湧而出,但他死死咬著下唇,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
姐姐,你放心去過你的日子。

薑家,交給我!

等到了周家,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。

五公子早早就發現情況不對。

“你們,為何把花轎引到這西北的偏門?”他難以置信地道。

對於婚事,他沒有要求過什麼。

但是最起碼,他娶妻,要堂堂正正地從正門而入吧。

這簡直是,欺人太甚!

花轎裡的薑儀聽到他憤怒到發抖的聲音,唇角冷冷勾起。

果然來了,這成親第一道“禮”來了。

轎外,爭執聲陡然大了起來。

是雲庭,實在忍不住,罵罵咧咧,混雜著周府管事周福那種刻意拿捏、慢條斯理中透著無儘輕蔑的腔調。

“五公子,您消消氣。”周福的聲音油滑又傲慢,“府裡正門,那是迎貴客、接聖旨的地方。雖說您如今過繼到四房名下,可四房……唉,人丁單薄,清靜慣了。夫人體恤,特意吩咐走這西角門,清靜,不擾了裡頭貴客們的雅興。您看,這多貼心呐!”

“貼心個屁!”雲庭幾乎要破口大罵,“誰家娶正頭娘子走偏門?你們周家今日是不想好好過了,是不是?”

“哎喲,您這話說的可就難聽了。規矩就是規矩,夫人定下的,小的們哪敢違逆?您還是幫忙勸勸新娘子,趕緊下轎,誤了吉時,可就不好看嘍。”周福的聲音裡,假惺惺的客氣徹底褪去,隻剩下赤裸裸的刁難和幸災樂禍。

“你們這樣做,我就要去找族長求個說法了。”五公子氣得臉色通紅。

轎簾猛地被掀開。

一身火紅嫁衣的薑儀,如同一團驟然爆裂的烈焰,出現在所有人驚愕的視線裡。

陽光刺眼,映著周府高聳卻透著壓抑的青磚灰牆。

那扇所謂的“西角門”,窄小、陳舊,門板上的漆色斑駁脫落,門環上蒙著一層薄灰,與今日滿城皆知的大喜之日格格不入。

門邊站著幾個周府的下人,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譏誚,目光肆無忌憚地掃視著花轎。

薑儀右手閃電般探向腰側——那裡並非空空如也的束帶。

作為將門虎女,她的嫁妝裡,自然少不了趁手的“家夥”。

一道冷冽的寒光驟然在她手中炸開。

那是一柄短劍。

在周福驟然放大的瞳孔和一片倒抽冷氣的驚呼聲中,薑儀一步踏前,身姿矯健得如同撲食的獵豹,嫁衣寬大的袖袍烈烈翻飛,手臂高高揚起,凝聚著全身的力量,對著角門,狠狠劈下。

“喀嚓——!”

一聲斷裂脆響,乾脆利落,毫無滯澀!

那根碗口粗、橫亙了不知多少年的沉重門栓,竟被這一劍生生從中斬斷。斷裂的木頭茬口新鮮刺目,沉重的半截門栓“哐當”一聲砸落在地,激起一片塵土,另一截還勉強掛在門環上,搖搖欲墜。

全場死寂。

“好了,角門壞了,走不了了。”薑儀冷笑,將短劍橫在周福脖子上,“帶路,開正門,否則我不介意殺你助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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